這一刻她不由想，如果程序失敗，她沒什麽事，反而是大小姐有事呢？

那會長一定會殺了她，殺了這名醫生，殺了所有人吧……

如果是那樣，那她似乎可以假扮大小姐，反正原本的程序就是要讓大小姐占用她的身體，至於到底占用了沒有，會長就是有火眼金精也看不出來。她之前那場設計騙了穆穎，騙了穆城，此時她對自己的演技還有幾分把握。

這本是無聊之下隨意的聯想，可是她卻突然為之一震。

是啊，如果死的是大小姐呢？如果她不用死呢？她當然不想死，她的生命並不是自己的，有母親的犧牲與期望，有穆城的犧牲與期望，她太想好好地活……

這件事可行嗎？

她再次看向身旁的大小姐，很明顯，不能動彈的是大小姐，似乎陷入夢境與昏迷也是大小姐。

還有頭頂這支註射器，它為什麽在這裏？

舒蘇不由開始懷疑這個程序到底出了什麽問題。

這麽重要的程序，整個實驗室的存在也許就為了這一天，那名醫生的存在也是為了這一天，為了這次讓大小姐重生的新生程序，他們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試驗，不知測試了多少次，怎麽可能出現這樣重大的失誤？

除非……這種失誤是人為的。

大小姐的痛苦開始漸漸平緩下來，舒蘇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麽，無措之下，她立刻伸手拿下了頭頂那支註射器。

雖然不知道這只註射器是什麽用處，但很明顯，它就是為自己準備的。

就在她將註射器握在自己手中時，旁邊的大小姐停止了呻吟，過了一會兒，她突然睜開眼，看向自己。

對上她的目光，舒蘇從她眼裏看到了疑惑、驚訝、最後是憤怒。

憤怒之後，她立刻坐起身，朝外面喊：“怎……”

話音還未發出，舒蘇突然揚起胳膊，一針將註射器刺進大小姐腰側，迅速推入藥水。

大小姐回過頭來看向她，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疼痛，然後是憤怒，最後……那目光漸漸渙散，直到停滯，她的身體頹然倒下。

舒蘇怔了很久才緩緩撐起身體，將手指探到她鼻下去看她的呼吸。

半分鐘，一分鐘，或許兩分鐘，沒有一點熱息傳來。

她覺得自己的手指慢慢僵硬起來，連身體也僵硬起來。

然後她又將手貼向大小姐心房處，不確定是幾分鐘，她只覺得自己有貼了一個世紀那麽久，不曾感受到大小姐一絲心跳。

她死了。

大小姐……會長最愛的女兒，餘滿滿，她死了……

被自己殺死……

舒蘇坐在設備裏，覺得自己反應不過來。

但她知道，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多。

原本的程序，該是她死，大小姐活，用她的身體。

而現在，她把大小姐殺了。很明顯這是有人刻意為之，給她的藥水有問題，裏面的註射器有問題，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，她得到了殺大小姐的機會與武器，而她當時不知怎麽想的，就那樣行動了。

她拿槍殺過人，所以對殺人並不是太陌生；她設想過自己代替大小姐活下來的問題，所以現在她能很快知道退路：假扮大小姐，假裝會長準備多年的“新生程序”成功了。

可是……怎麽假扮大小姐？她竟然不知該從哪裏假扮起，如果大小姐用她的身體醒來，該是什麽樣子？

就在這時，她聽見一陣“嘀”聲，是那種什麽程序完成的聲音，她心中一緊，立刻躺了下來。

設備門打開，躺板往外推送，眼前出現光明。

她沒來得及閉眼，當看見會長和中年醫生的臉時，她沒有露出特別的表情，然後緩緩坐起身，看看自己的胳膊，自己的身體，又試著動了動胳膊。

會長一動不動看著她。

她側過頭，又看了看身旁緊隨其後出來的那具身體。

或者說，應該是屍體。

她伸出手來，碰了碰大小姐的身體。

身體仍然是溫熱的，好像她只是睡著一樣。

舒蘇將那身體凝視很久，然後按了按自己的額頭，看向會長：“為什麽，我還記得她記得的事？”

這是她在那短短的兩分鐘裏想到的應對辦法。

她不是專業的演員，沒有和大小姐一起生活過，也更加不會知道所有大小姐知道的事，所以只能裝傻。

好在這個程序只是實驗中第一次真正使用的程序，結果會出現什麽，誰也說不準，她記得某個電影裏就有這樣的情節，用高科技換了身體後，體內仍然留有身體原主人的記憶，所以這在邏輯上是講得通的。

聽她這樣說，會長看向中年醫生，“怎麽回事？”

中年醫生回答：“對不起，會長，我可能要為大小姐做個精神測試。”

會長沈默地著看舒蘇，眉頭間露出些擔心，卻還對舒蘇安慰道：“不用擔心，沒事的。”

舒蘇嘆了聲氣，再次看看自己的身體。

這一次進入的是另一個房間，裏面也是各種舒蘇並沒有見過的設備，但這一次，他們都換了太空服一樣的衣服，所以會長沒有進入。

醫生讓她在一張極大的、造型十分覆雜，明顯布滿設備的椅子上坐下，醫生將一只類似帽子的東西扣在了她頭上。

但是，機器不像打開的樣子，醫生什麽都沒動，只是坐在她面前，和她說道：“你殺了大小姐。”

舒蘇頓時明白，這一切都是這位醫生設計的。

“你為什麽這麽做？”舒蘇問。

醫生沒有否認，很快回答：“我需要一位同盟，你殺了大小姐，自己活下來，這件事如果讓會長知道，他不會放過你。”

“他也不會放過你。”舒蘇說。

醫生點點頭，“對，所以我們只能互救，你無法完美地扮演大小姐，除非我能幫你。而我需要你替我帶消息，把我給你的消息帶到外面去。”

舒蘇明白過來，“你是臥底？”

“神跡俱樂部是一個非法組織，會長是一個危險人物，他的星光聯誼集團參與洗錢、走私、殺人等無數違法活動，他手中握有先進的醫療技術以及其他先進的科技，但他無心為人類造福，而是不斷強大自己的力量。神跡花園地下實驗室困住了無數研發人員，會長、還有大小姐手中犧牲過無數條人命，包括我負責的這個實驗，就用了多達三十多人來做活體實驗，我希望你能明白，不管是為了你自己，還是為了社會穩定，你都該和我合作。”

舒蘇盯著他看了很久，“你是政府的人？潛伏者？國安部？”

醫生停頓一會兒，沈聲回答：“我確實能代表國家，只要你和我合作，我有很大把握能搗毀神跡俱樂部。”

舒蘇松了一口氣，她之前就從穆城給的資料裏看到過，其實國家部門早已註意到這個不正常的組織，但這個組織涉及的有權有勢的人太多，甚至包括政界、軍界，公安部門，可謂無孔不入，對於這樣的龐然大物，連國家都會覺得吃力。

現在她能肯定，這名醫生就是國家派來的臥底。要擁有主持這個程序的資本，那當然是技術十分厲害、又十分受會長相信的人，所以這個醫生必須潛伏在這裏許多許多年，也許是十年，甚至是二十年……能做到這樣的，只有國家部門的安全衛士，只有他們的能力與信念才能做到。

“我願意和你合作，完全聽你吩咐。”舒蘇立刻回答。

醫生很快告訴她，“時間不多，你先記住下面的事，我叫袁天恒，會長一般叫我袁博士，大小姐會叫我‘那個’，我對先進的醫療技術十分癡迷，所以自願成為‘新生程序’的總工程師，來這裏二十五年。大小姐患有著色性幹皮癥，三歲時被發現，藥物維持至今。

她十分討厭藥物，也討厭食物，只吃十分精致的食物。脾氣不好，好獵奇，易怒，最初這一段時間，你可以偶爾頭疼，偶爾失憶，偶爾想起你原本的記憶，但你不能過於和善，盡量讓喜好和性格接近大小姐。然後你要做的是外出，恢覆正常的大小姐會有強烈的外出欲望，她渴望陽光，還有外面的世界。另外大小姐長期活在燈光下，也許對晝夜差別並不適應，這方便你的扮演，你可以作出倒時差的感覺。

“今天的事，你不能和任何人提起，無論是誰，哪怕你自己能確認他的安全。我指的是，我的身份，你的身份，這個程序的秘密，所有所有，你連做夢都不能說出來，除非我告訴你，解除保密。”

舒蘇點點頭。

“今天我只說這些，明天我們會繼續後續檢測和治療。”

說完這些，他就去將門打開，舒蘇仍坐在原地，聽見袁天恒和會長的談話。

“出現了後遺癥，現在大小姐體內留存了部分原主人的記憶，也有部分記憶丟失，從明天開始，開啟後期精神療法和藥物改善。”袁天恒說。

會長嘆了聲氣，“只能這樣，除了這些，沒其他了吧？”

“沒有，只要後期治療順利，大小姐有很大可能恢覆。”

會長沒了聲音。

舒蘇這時明白，這種後遺癥大概是比較常見的後遺癥，以前的實驗中肯定出現過很多次，所以會長才並不奇怪。

但會長大概是能接受的，畢竟大小姐是宣判死刑的人，現在她確實重獲了新生。

這時舒蘇從裏面出來，摘了自己的身上的帽子，冷眼看向袁天恒：“你確定能恢覆？”

袁天恒回答：“按以前的實驗結果，有百分之八十概率是能完全恢覆的。”

“哼，所以說還有百分之二十是不能？”

“這個……就算不能恢覆，也會有所改善，也不會對大小姐的健康有任何影響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你覺得這個程序很成功咯，你們當初可不是這樣說的。”舒蘇眼中露出不滿的神色，會長開口制止了她：“滿滿，註意語氣，按之前的實驗結果，現在確實算成功，不管怎麽樣，你現在是這身體的主人了。”

他看著她的人，神色中透出一股悵然，但那悵然很快消失不見。

舒蘇輕笑一聲，又動了動自己的身體，隨後摘了外面衣服，頭也不回地往實驗室外走。

會長和她一起出來，舒蘇一路上樓、進書房，又從書房出來，走下一樓，然後來到院中。

陽光灑滿她身上，她擡起頭，閉眼感覺頭頂的光芒與熱度。

她又看見了陽光，她活下來了……

那麽……她是不是可以去找穆城，是不是可以將一切告訴他，然後兩人一起想辦法破現在的局面，更何況現在還有袁博士。

不，袁博士讓她保密，關於這件事她需要再和他商量。

而且現在穆城不在國內，他和穆穎一起出去也許還會待一段時間，她就想想找也沒辦法找到他。當然，其實她現在也不適合馬上去找他，那太容易引人懷疑了，這些日子，她就努力做她的“大小姐”，等一切穩定再說。

“爸爸，我要出去。”舒蘇說。

會長站在她身側，朝她露出溫和的笑容，“當然，現在你是自由的，想去哪裏就去哪裏。”

很快會長就備了車和司機以及保安，載她出去。臨行時對她囑托：“不要太胡作非為知道嗎，外面不比這裏。”說完又對身旁保安說：“保護和看住大小姐，不要太引人註目。”

保安點頭回“是”。

舒蘇很慶幸會長能這樣說，要不然她怎麽演大小姐的胡作非為呢，萬一不巧正好碰到個好看的男人，依大小姐的脾氣估計就當場把人捉回來吧……

車子離開神跡花園，一路開往市區。

舒蘇選擇了在鬧市停車，下了車一副興奮模樣看大馬路上的人來人往，看一幢幢高樓，看建築上的大屏幕，看一切大小姐也許沒見過的東西。

袁博士的建議很好，依大小姐的脾氣前幾天很可能就是出門，而她正好要離開會長的視線。

除了會長，沒人會質疑她，她也可以趁這幾天在外面好好適應扮演大小姐。

舒蘇轉了一會兒，進了商場。

這裏的衣服，琳瑯滿目，大小姐作為女人，應該會喜歡，而且她應該也會意識到自己現在換了身體，需要新衣服。

舒蘇不知道大小姐進了商場會不會試衣服，只是她覺得大概不會，所以直接來到一個符合大小姐審美的精品女裝店，看見順眼的就讓導購打包。

她自己的審美一直都是被穆城鄙視的，因為確實沒關註過這些，而大小姐的審美呢，在她的記憶裏似乎一直是性感風。所以舒蘇遵從了自己的記憶，努力摒棄自己的喜好，專找一些顯身材有風情的衣服扔給導購。

導購見她幹脆果斷，身邊還跟著保鏢，不由欣喜，人都客氣了好幾分，馬上讓另一名新人模樣的小姑娘倒茶。

那名小姑娘倒了茶端給舒蘇，舒蘇卻沒註意，一個轉身，正好撞到茶杯，被潑了滿身的水。

小姑娘連忙說對不起，放了茶杯立刻拿紙巾來要給她擦。

就是這個時間，讓舒蘇反應過來，這件事，她不能善了。

這是她成為大小姐的第一天，也許回去會長就會問保安今天的事，也許稍不留神會長就會懷疑。

相反，如果她今天鬧出個大事件，給會長留下“她確實是大小姐”的第一印象，以後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。

只是，這個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，要承受委屈。

她站在原地，看著小姑娘拿過來紙巾，將要靠近她時，她還沒說話，保安已經先出手將小姑娘攔在了一步之外。

舒蘇輕輕一笑，慢悠悠說：“自己扇吧。”

小姑娘還有些不明白，舒蘇脫去被打濕的外套扔給保安，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，看向導購：“自己扇自己耳光，直到我滿意。”

這話一出，店裏所有人都震驚起來，小姑娘楞在原地，之前的導購連忙走過來道歉：“對不起，她是新來的不懂事，您別和她一般見識。”

舒蘇笑看向她：“你也要一起扇嗎？”

導購頓時僵住，過了好一會兒才正了正神色，認真道：“這位小姐，要不讓她向您道歉，您的衣服我們也會負責處理幹凈，扇耳光這個，商場裏這麽多人，被人看見了也不太好是不是？”

舒蘇神氣道：“不願意嗎？”說完看向身旁保安，“你和她們說。”

保安走到她身邊低聲道：“小姐，會長之前讓我們不要太引人註目。”

“這叫引人註目嗎？你不願意？”

舒蘇一句反問，保安就再不敢吭一聲，立刻走到導購面前：“按我們小姐說的做，衣服我們照買，如果不這樣，那衣服就不用說了，叫你們老板來，投訴，以及……不排除會有後續更多的手段，反正我們小姐正閑著無聊。”

導購沈默了，她也只是個小小的導購，指望著每個月幾千塊工資過生活，上面隨便一處理，她的工作可能就沒了。

她看看小姑娘，低著頭退到了一邊。

那名小姑娘不服道：“我辭職，不做了還不行嗎？”說著轉身要離開。

保安拉住她，直接給了一巴掌。

這一巴掌把兩名導購嚇了一跳，把邊上的路人嚇了一跳，也把舒蘇嚇了一跳。

緊接著是第二巴掌，第三巴掌。

那小姑娘根本來不及反應，就算反應過來也無法反抗，打她的保安是男人，而且是練過武功的男人。

他幾巴掌下去，小姑娘的臉立刻就紅腫起來。

很明顯這名保安已經習慣了替大小姐“分憂”，也習慣了大小姐身邊的生活，那就是為所欲為。

終於在小姑娘臉上已經打出血時，舒蘇喊了停，朝另一名導購道：“結賬吧。”

那名導購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
就在這時，商場裏的保安趕了過來。

小姑娘被打得哭都哭不出聲音，整張臉都是紅腫的，手放在臉邊碰也不敢碰，只是一個勁地流淚，商場保安看向打人的保安，詢問怎麽回事。

旁邊早已有路人開始拍照錄視頻，舒蘇帶來的另一名保安站在她身邊擋住她的臉，同時也朝路人威脅，再拍下去沒過日子過。

路人當然不怕這威脅，後退了幾步繼續拍。

這邊面對商場保安的打人者也仍然不肯低頭，對著商場保安大放厥詞。

事情自然鬧大了，最後雙方動手，商場保安隊長來了，商場經理來了，然後警察也來了。

於是保安不得不打通了會長的電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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